新艺术和新科技，将成夜景照明时代的杀手锏？

编辑手记：

随着夜游经济在经济发展中的地位愈发突出，各地政府纷纷布局夜景亮化规划工作，再联系到媒体建筑等行业现象，微课堂就以一篇《“女子跳舞”灯光大楼尴尬了，嗨翻了的城市要不要降降温？》的文章开启了一个关于城市夜景亮化的专题，邀请了多位专家共同探讨。

上周我们也在《谢昕 | 城市夜景亮化应优先功能照明的完善》的文章中分享过照明设计师谢昕老师的观点，今天跟大家分享的则是灯光艺术家刘洋老师的看法，他认为大型夜景亮化工程成为现阶段城市建设的一种趋势，是中国政治经济格局与中国照明行业发展共同催生的时代产物，但我们不可否认技术进步和政治需求推动了城市照明的发展。

刘洋

知名灯光艺术家、灯光设计师

与光共舞合伙人 首席创意官

北京2008奥运会奖牌“金镶玉”主创设计师

曾任北京市建筑设计研究院灯光所设计总监

参与北京奥运、APEC等重要盛事灯光设计规划

2014年，执笔武汉汉街万达广场夜景照明设计，

荣获第31届IALD卓越奖，

成为首位获该大奖的华人设计师

Ｑ：深圳灯光秀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行业内也有各种不同的声音。你作为行业资深设计师，怎么看待深圳灯光秀事件？和来自大众和行业内的各种声音？

A：大型活动带动大型市政工程项目，在中华大地已经多次上演了，每一次这样的项目都会引发行业内外褒贬不一的大讨论。民间舆论几乎一边倒的赞美，城市自豪感激增，而行业内特别是照明设计圈内，几乎听不到什么正面评论。本质上是这种野蛮装灯的电视机式的照明手法，似乎和从前照明设计师们认真仔细的设计方式完全相悖，且常常出自行业大师之手，常常获得更高的社会认可和利润，这让许多业内人士很不舒服。近几年很多行业会议上常听到对这种设计手法的控诉和抵制，结果却越抵制越多。

▲深圳灯光秀，来源：网络

归根到底，这是中国政治经济格局与中国照明行业发展共同催生的时代产物，直白的说，城市发展到今天这个阶段，就长成这个样子，潮流所致，无人能挡。 可以直接看到的是今天的城市照明依托技术进步和政治需求，开始追求宏大叙事，追求规模化，追求技术带来的新体验，从而提升城市的夜间吸引力，同时也极大提升了项目的体量和经济数据。尽管在追求的过程中还有不少弊端，但毋庸置疑的是行业在不断生长、迭代、更新，这是必须要肯定的。而相对于照明发展的这个阶段，我更倾向于思考下个阶段的照明的样子。

Q：那在您看来，室外灯光设计的发展趋势会是怎样的？城市灯光秀现在的主要问题在哪里？我们作为照明专业从业者，应该从哪些方面去做努力和提升？

A：前两个问号我们常常在各种行业会议里听到。答案其实很明确，从设计的角度来说，趋势当然就是更加艺术化和更加科技化。主要问题当然就是不够艺术化和不够科技化。而对艺术和科技这两个词，每个人的理解都完全不同，所以往哪个方面努力和提升？我觉得在根本的审美素质、眼界、职业道德方面先努力提升一下比较好，不论是设计、工程、产品还是项目管理方，根本的东西不解决，后面一切都会出问题。

Q：比如现阶段的大型市政亮化工程最终实现的效果，和设计师最初设想的效果一定会存在差异？以您的经验来看，怎么去尽量减少这种设计和实现之间的差异？

A：存在差异是必然的，大型市政项目中，时间不足，图纸不全、设计不完整、资金不到位、现场多状况，多设计方多施工方多产品企业交叉配合、交叉博弈，以及复杂的利益关系网，都给这类项目造成了复杂的未知性和多变性。这对项目的设计整合提出了更高要求，我观察到这类项目催生了照明设计服务的升级，对设计团队来说，让照明设计团队包括首席设计师长期驻场设计，以对应现场随时出现的各种层面的新问题、新变化，这在从前是很少见的，这就使得小的团队几乎没有能力服务超大型的市政项目，只有具备规模化的团队才有能力应对，大者恒大强者恒强。同事也催生了新的职能岗位---市政照明项目统筹管理，在甲方授权之下，统筹所有总包分包商供应商，对项目结果全面负责，工作内容包括招投标，设计邀请，成本控制，产品检测，施工监理等等，这也必须依托大量的项目经验和行业及政府资源来支撑。

▲青岛上合峰会灯光秀，来源：网络

Q：您怎么看待城市灯光秀带来的夜景经济上的影响和社会影响的？我们不谈对错，只分析利弊，你觉得城市灯光秀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A：利弊是个相对概念，大量的灯具需求推动了照明行业上中下游整体的大步发展，扩大规模，创造效益，积累经验，提升夜间经济，这当然是利，而资源浪费，产能过剩，城市光污染，这当然是弊。一个行业要向前进，必须经历各式各样的变革，诞生各式各样的新事物，城市灯光秀就是其中之一。中国的照明行业现在很像个创业公司，手中有大量资本，可以快速的反复试错。错就是弊，而试错就是利。这么看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杭州G20灯光秀，来源：网络

Q：除了深圳灯光秀，现在这种灯光与城市的表现手法，被广泛应用了其他城市，每当夜幕降临，到处是华灯初上，星光熠熠。你如何看待这种城市现象？

A：照明行业进入黄金时代，每个照明人都应该为此感到开心振奋。虽然会有一些不尽人意的、缺乏审美的项目存在，但是我非常欣慰的看到这个行业的蓬勃发展。每个行业都有他发展和进步的过程，照明行业也一样。我们从投光和沟边的时代过度到今天这样的丰富无比夜景时代，我们也有理由用乐观的心态期盼下一个时代。

Q：这一类城市灯光秀可以算是 event lighting，更偏演艺性质，我觉得更像是用城市做舞台、以建筑为载体、以灯光为表现手段的一场大秀，其实和传统我们讲的照明已经有比较大的改变，你认为它们还算是一个领域吗？这种演艺性质的 event lighting 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比如有一位设计师提出直接用投影技术（近距离和远距离的投影技术）来解决，看起来确实像是一个更省成本的方式，你怎么看？实现起来的难度大吗？他们之间的区别和优劣在哪里？

A：我没有觉得今天的照明跟过去有本质变化，其本质都是在营造城市夜景氛围，创造夜间吸引力和看点。只是照明技术的发展，使得夜景效果更加多样化，催生了照明对于更多领域知识和资源的需求，比如新的材料结构、多媒体艺术、互动编程、AR技术等等，各种技术服务于同样的本质。至于如何去实现，我不认为这不是技术的问题，灯光秀是 EVENT LIGHTING，但 EVENT 不是放电影，不是用投影仪播放还是 LED 播放的问题，我们做设计，不能抛开载体、抛开效果、抛开文化去谈技术。技术只服务于适合的地方。另外，我也并不认为，通过投影来实现灯光秀的效果更省成本。

▲杭州灯光秀效果图，来源：网络

Q：很多事情如果不深入思考，就容易流于浮浅，比如一个城市的建设，就涉及到很多方面的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城市建设预算，钱从哪里来，以及钱分到哪里去。对于城市管理者和建设者来说，抓住一些大事件来推动一些项目，是非常常见的，因为不明白这一点，有一些批评和建议就显得比较简单和天真，他们以为如果不花这个钱，这些钱就可以“直接”用来改善民生，确实可能可以用到民生，但其实是很不“直接”的，很可能根本就没有了这个预算，或者这个预算可能会用在了其它什么更铺张浪费的地方。

所以，作为照明产业的参与者，以推动照明产业升级和人居光环境改善为使命的平台，当看到有更多预算被用于灯光，其实课堂君是挺喜见的，也觉得这些事件对于“让更多人意识到灯光的重要性”这件事很重要，但课堂君同时也很担忧，“曝光度”有了，“美誉度”有没有？

从普罗大众的角度来看，您认为整体上到底大家是喜欢还是讨厌灯光秀？如果后续各地都这么做的话，大家会喜欢多久？我们应该如何提高灯光的“美誉度”？我想任何一个照明行业的从业者都不希望我们这个行业的口碑被毁掉，成为某些不好的代名词。

A：我觉得多虑了。照明难道不是在改善民生吗？照明发展到今天的样子，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因为普罗大众，大众在夜间不用窝在家里，有的看有的拍有的玩，带动消费带动就业，从这个角度来说，照明行业是不缺乏大众美誉度的。提出问题的都是专业领域，这也是专业人的本分，是我们必须要做的事，如果专业人士都跟着社会一起鼓掌吹捧，那就真的悲剧了。专业人士的质疑和批判是推动产业进步的重要力量。当然大众的审美意识和社会意识是不断进步的，而我们的照明行业的审美意识和社会意识也不会是停滞不前的。我非常乐于看到照明行业今天的变化和成就，也对未来更加乐观。

▲杭州G20灯光秀，来源：网络

Q：几江几岸，城市灯光秀已经渐渐下沉到五六线城市，同时特色小镇等文旅项目，甚至是乡村建设，灯光夜景经济都是一个其中一个重要的提法，你怎么看待特色小镇的夜景照明和乡村重建的夜景照明？会给当地人带来什么？如何带去好的，避免不好的？

A：今天的夜景照明已经不再被说成是面子工程，而是经济工程、民生工程、幸福工程。夜游经济现在已经是被大家公认的经济现象了。提升旅游，拉长消费时间，扩大消费内容，这些都是文旅小镇项目的刚需。对当地人来说，无疑是经济的增长和夜间生活方式的变化。如何带去好的避免不好的，核心要素就是先要有好的设计。再此我不去评价什么是好的设计，设计师们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准。可什么是好的设计？好的设计能否在复杂的项目背景下平安落地？谁来判断和决策好的设计？好的设计与经济的关系如何协调？这不止需要设计的进步，更需要全行业和全社会的进步。所以我认为这个问题即无解又有解。无解是因为没有人有办法去解决全行业全社会的问题，有解是因为我们不缺少好的设计，不缺少有真知灼见的专家和政府管理者，我们的行业和我们的社会一直在向前走，所以对此我是很乐观。

▲《青岛的梦》by 刘洋

从杭州到厦门到青岛到深圳，我们可以看到城市大型的建筑联动灯光秀是这一轮城市夜景升级的一个重要的方向。我们的行业技术迭代速度是飞快的，就在五年前我们整个行业还不具备这样的技术能力，可以说依托这样的技术进步，依托整个社会政治经济的发展，我们的行业进入了一个黄金时代。

▲光立方 by 刘洋

那么下一个时代我们的行业将走向哪一个方向？我们在前面提到大的方向是艺术化和科技化。而从具体的角度来说，城市照明将会从宏观角度下沉到微观角度，从城市尺度下沉到街区，下沉到人的尺度。除了大尺度的建筑景观，城市公共艺术会更加向夜间效果倾斜，灯光艺术装置、灯光雕塑、艺术化的灯具、可参与可互动的灯光体验，将会是照明行业下一个风口。新的艺术的介入，新的科技的介入，将成为下一个夜景照明时代的杀手锏。

▲山川新语by 刘洋

▲韩城行鼓 by 刘洋

在与光共舞的工作实践中，我们发现这一需求是巨大和快速增长的，在人口红利的时代，照明行业的方向一定会越来越关注人的体验。我们看到中华大地上越来越多的灯光节，越来越多的灯光新媒体展览，为人们创造的是全新的生活方式的体验，也带来巨大的经济收益。虽然这一领域目前抄袭现象严重，但随着我们国家对于知识产权保护力度的不断提升，灯光艺术的原创性将会越来越重要。在今天，时代的进步速度是加速的，下一个黄金时代，也许很快就会到来，我们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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