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鍊
他是照明设计界无人不知的大师;
他是知名照明设计公司美国 BPI 前总裁;
他从事照明设计 38 年,做了 4000 多个项目;
他曾在帕森设计学院任教照明设计课程17年;
退休后他投身公益,把多年来从事照明设计的所获回馈给社会;
……
白发苍然,慈眉善目,倾情事业,感悟人生,这就是传说中的照明设计行业泰斗周鍊先生。和他交谈时你不会感觉到拘束和压抑,你只会感觉他是一位和善的前辈。他不是纯粹地说照明设计,而是超越设计之上的某些精神与状态。他把多年做照明设计的经验与为人心得分享给大家,这对依旧奔波在照明设计道路上的人而言,实为一份难能可贵的箴言。
我做照明设计这么多年以后,重点已经逐渐离开了科技,而更加注重做人的态度。照明不是方法而是态度。那科技重不重要?当然重要。没有科学及技术只有态度仍然是徒劳,也无法真正地提升我们的生活及生命。
对生命认知的态度,延伸来说就是对自然的尊重,对人的尊重。做设计要把人的“格”和人的尊严放在前面。
▲ 美国国会大厦游客中心灯光夜景
“格调”是格式与调号,这里的格调大概是说人品和行为吧。有高低之分,有格有调是我自己做人的一个信念。做设计的品质也要像做人的品质一样有“格”。
照明的品质不只是亮不亮的问题,很多案例本身是一种让光与我们的生活联系起来的艺术,光不单是要完成我们的视觉功能,其本身功能和作用也是很重要的,怎么样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把照明设计的“格”提高一点点,这是很重要的。
有人说我跟 BPI 都很低调,因为我们没有不低调的理由。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处理,体现的是个人及团队的品质。我们是要喧哗,还是要低调,这都是个人的选择。低调并不是不出声音,而是平心气和地出声音,平起平坐的心态和你说话,我不是要教育你,不是来和你说教条的,这样才有彼此平等的磋商。
刚入行的时候,就没有喧哗过。三年以后、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我依然对大家尊敬,好像也赢得大家对我的尊敬。
▲ 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
三十年前我不会谈“格”这件事,因为那时我不懂。在生活中,我们做很多事情都是具有阶段性的,在行业里面也一样。年轻的时候我们需要打拼,慢慢地到了不需要打拼的时候,那么我们会去做些什么呢?会去钓鱼嘛。当然我的责任不是去钓鱼啦,我还是希望在这个行业里面,把我多年来所认识的东西,以一种正面的力量回馈给大家。
我没有学过照明,照明并不是我的本业,但我对光的感受很深。就我个人来说,我对光的认识不是从功能性开始的,而是从感受开始。我对光的认识来源于一些记忆和一些感受,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看光,而是我看光的时候不会去想这是几个勒克斯,是拿什么灯打出来的,照度有多强。
我是先有感知,后来学习照明科学及技术,才了解感知光的数值关系,进而开始创造感知。我与别人入行的切入点是不一样的,这是我的加分点。
▲ 台南奇美博物馆
我进入照明行业的第一阶段是学习阶段,因为只有感知是不够的。什么是反射及折射、调光、送光等照明行业的基础知识还是要学习的。我在这个阶段的学习状态有点儿“傻劲”,就好比看书时不只是要看内容,还要看书的产品目录、页眉、页脚、书的出版地址、编辑、电话等,挖出里面所有的人物及关系。
后来公司里面的人有不懂的事情都来问我,因为我细心的态度。当我看到不同灯芯钨丝形态的不同时,就会了解它们不同的原因,从观察里面学到很多技术。我的计算方法和别人也完全不一样,我会应用以 1为单元的计算方法,了解 0 和 1 的关系,就像阴阳。在阴阳八卦里面我们最先认识的是阴阳图,而不是从六十四挂开始认识。
一切都是从简单到深入,学习照明设计也是一样。
▲ 周鍊先生于奇美博物馆上照明课
在照明设计这个领域里,我所认识的科技和设计之间的关系特别密切。我对于观察到的东西,不能一知半解就算了,要深挖其中的道理,看的越深越好。当我看得很深的时候,就要找到解答的方案,把很深、很复杂的东西变得简单化。
这与我从小习武也有关系,打拳要全神贯注,关注对方,不能分心。这里的“关注”不是只看对方的手或腿,而是要看到对方的眼神及整体环境。你踢我一脚,如果我只看你的脚,你就可以用手打我了,我要看你的整体及眼神,了解你的起心动念,不但可以挡住你的这一脚一拳也可以攻击你。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培养出来的,也可以成为设计的心法。
在深入工作以后,我经常能得到建筑师以及业主的信任,我想这些所谓的“信任”需要长时间的培养。要真正地了解建筑师的项目,不是要把我的东西覆盖在建筑的上面,而是要把建筑设计的东西呈现出来。城市的高楼有区域的属性,我们每天都能看到它,如果城市照明做得很浮躁,老百姓看到也会感觉很浮躁。
就好比说我们给北京一个 500 多米高的建筑外观做照明设计,由于旁边的楼房是 300 米高,因而这个 500 米高楼的照明设计重点应放在 300 米以上,这样才不会干扰到 300 米以下的建筑,我跟建筑师、业主真心实意地说这些照明设计的理念时,大家都会体会到我们都是站在同一个点上看事情,大家都能彼此信任了。
▲ 北京颐和园灯光夜景
我与业主之间有两个关系。第一个是我要对人好,我所谓的对人好,包括业主、建筑师及使用者;第二个是我相信自己,对自己信任。对自己信任,我说话才会有地位、分寸、力量。我几乎没有项目是需要做第二次简报的,基本都是一次性通过,因为我和业主、建筑师的立场是一致的,他们不会反对我,因为我们的立足点是一致的,细节需要调整的地方再沟通就可以了。
▲ 南京科举博物馆
我把光当做生活的一部分,它不是一种科技,不是用来玩的一个东西,它是我们生活的一个层次。国内照明行业兴起的时间并不长,其中还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未知的。中国几千年历史文化,真正把光作为设计元素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我们现在已经被科技所迷惑。看到了一些项目,像“两江四岸”、“三江六岸”灯光跳跃,中国的照明思维及人文关系让我们费解。
我们刚进入中国的时候就认清做设计行业的目的,我们也为自己定了些原则,比如不参加竞图,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设计就那么不值钱,我们要有自己的立场,不想白做设计。如果你问我辛不辛苦?当然辛苦,会碰到很多钉子,到最后就要看你要不要把握自己的立场。设计的好与坏,一定是对得起自己才会好。心一定要好,人一定好,设计也就会好。
我们讲的照明设计,是用光让我们能看得到、体会得到的一个过程。灯光讲的是效果,照明是把效果放大了,在概念及实质上是不一样的。舞台灯光发出来的光,要产生的是视觉感应及效果,使你能够用最快、最简短的方式了解剧本里的感情。
等到剧目结束时,舞台灯光关闭,一切情感也都结束了。我们走出剧院看到外面的路灯,回到家里是家里的灯光,它们的效果都是不一样的。我们不能够生活在舞台里面,生活的舞台与演戏的舞台不一样。
▲ 南京科举博物馆
城市照明优化与亮化不一样,城市亮化的重点在于把城市打亮,但只亮化是不够的。建筑是有生命的,建筑是 24 小时活着的。一个建筑在这个地方有没有亲和力,会不会对人有压迫感,需要人的切身体会。我们一开窗子如果看到的全是 RGB,那我们把窗子都关起来算了。
从某种意义上讲,室外建筑照明设计不是我的生活环境,我可以在室外完全不抬头只是看着路回家,看不看高楼无所谓。等我一进家门,往这里一坐,这就是我的生活环境。室外的建筑照明可以不是我生活环境的一部分,它可能是一种社会形象,是都市的 image,城市的夜景有很多非视觉功能的考量。
我国建筑外观照明走在室内照明的前面,近年来室内照明设计变得很活跃,在这个阶段,要把以前所谓的形象照明丢开。室内照明不是形象照明而是生活照明,要功能、环境及心情并重。所谓的效果是复杂的。
▲ 北京故宫博物馆
室内设计的变化是多样的,就像吃饭一样,每一个地方、每个民族的饮食习惯不一样,中国南方和北方的饮食习惯不一样,光的环境当然也不一样。在热带点,一个 400W 的灯,人们不会在意,因为热带雨林地是黑的,树的叶子很多,从叶子缝隙照射下去的太阳光很强,能达到 100000lx 与旁边黑黑的阴影形成对比。
而北欧半年都是冬天,要么昼很长,要么夜很长,没有强光。那里的人对光的感受与需求和居住在北回归线地区的人不同,北回归线地区是日夜当中的,中午太阳不偏。北欧太阳永远是斜着的,如果突然搞个下照灯,那里的人们会不习惯。他们不喜欢下照灯,喜欢台灯,因为台灯的光是斜着的,就像那里的太阳光。
但是每天面对的都是台灯会不会很无聊?那我们可以偶尔来两个下照灯,比如在浴室里使用下照灯,洗澡的时候就像下雨时太阳出来了。
我们需要这样去体会这些,把这些心理层次的感知用照明的系数融汇到时间和空间环境里面,这对做室内照明设计非常重要。我也做过很多博物馆的照明设计,以前人们到博物馆看的是文物,但是现在我们看文物可以在网上看、电视上看,那为什么还要跑到博物馆去看?
其实现在大多数人去博物馆主要是可以体会那里的环境氛围。比如我到故宫去,我们不但是要看故宫里的东西,我还要看慈禧太后住过的地方,看甄嬛住过的地方,体会空间感,体会环境感。今天能体会到这些是以前没有的,现在有这个机会是照明设计发展的结果。
▲ 北京故宫博物馆
在美国,BPI 的成功与其创始人有直接的关系。美国 BPI 公司的创始人是非常有才干的,他非常愿意接受大家,甚至敢雇佣我这样英文不好的人。他也是个很有胆识的人,他不怀疑我们,而是帮助我们,我们有机会做很多有名的设计。
在国内 BPI 的成功,我认为是我们的切入点不错。2002年,BPI进入中国上市,2003年在中国成立分公司。我是学设计的、纯艺术的。学纯艺术设计的人往往不是以应用姿态出现,而是以创作概念出现,这跟当时中国的照明设计圈的背景全然不同。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跟林志明开始了我们不是以应用为目的,而是要创造一个环境的计划,加上李奇峰及田鑫,我们创造了一个新的照明设计关系,一个以前在中国没有的设计顾问团队关系。
▲ 台南奇美博物馆
如果你问我创作要不要管多亮?当然要管。如果你说你想要这面墙亮一点,我会问你什么叫“亮一点”,你要告诉我这个“亮”是 150lx 还是 200lx。有学生会说是 200lx,但是 200lx 有多亮你知道吗?哪面墙要做 200lx 呢?如果不知道这些,你还搞啥设计呢。
就好比厨师打火做饭,面前有四个瓶子,一个是盐、一个是糖、一个是苏打粉、一个太白粉,都是白色的,你用哪一个嘛。照明设计师就是要像厨师一样,一看就知道哪个是盐,并且知道它是海盐还是岩盐。照明技术就是要达到这种程度才有资格说创作。同时做技术也不能只讲技术,还要有胆量去创作。
▲ 北京故宫博物院
从中、美做设计的定位差别来看,中国的社会结构是有领导成分的。我说的领导不一定是公司、政府、国家的领导,一个公司行号它也可以称作是一个领导。也就是说在一个设计过程里,我做完设计要先给你看看,猜测你的想法,你看完还要给他看,再猜测他的想法,他看完了再给下一个人看,再猜测下一个人的想法,最后可能根本不是原来的东西。
在中国,领导说了算的素质概念要比国外强。在美国,专家设计的东西比较容易被信任,好的知名建筑师比较好协调。
▲ 北京故宫博物院
关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在中国的体会比在美国的体会深。在美国可能是把事情做好就可以了,相对来说中国的人际关系意义更为深远,其中的人情味儿也是不一样的。所谓的人情味儿就会引出正面和负面的东西,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好的,或者都是坏的。
人与人的关系对我来说重于做项目的关系,前几天我太太还在问我,你做过这么多项目,最喜欢的是哪一个?这个我也说不出来。拿奇美博物馆、中台博物馆这些项目来说,我现在去那里,如果他们的馆长有时间也会来见我,我们的关系都很好,他们不会觉得我是设计师,而会把我看做是他们的人。
再比如我与 KPF 和 SOM 的一些合伙人关系也很好,我生病的时候,KPF 合伙人的团队寄祝福卡片给我,他们团队的每个人都签了字,这对外国人来说是很难得的。中国的人情味特别浓厚,其对工作的影响就看你如何体会及处理了。如果你说,“周老师,他人不错,你可以用他。”但我还是要看他到底好不好,人情有的时候是正面的,有的时候呈现出负面就是包袱了。那西洋化有没有包袱?
没有啊。通常我是好就说好,不好就说不好,但总是这样直说也不好,毕竟我是中国人嘛,还是闪不开“人”与“情”。
8 月 8 日在台湾是父亲节,我在台湾所有的学生分别写信给我,谢谢我对他们的关心,对他们的意义,他们都把我看作是他们的父亲。我在台湾工院教书 20 年,20 年以前我每年只有三周假期,那时我在照明行业里面已经做了 18 年。我三周假期有两周到台湾教书,我就对自己说,我是要培育草根,也确实为台湾照明行业培养了很多人。
学生们都把我当作父亲一样看待,是因为我不是教他们照明,而是在教他们做人。我的学生在外面都是开公司行号的,都是做老板的,为什么他们都成功了?因为他们做人好。
我在帕森设计学院教书也是一样的。当时上设计课的老师都是业界人,业界的名人很忙就不去教设计了。我也很忙,但是我还是去,每周去两天,连续十几年。我是教 MFA 最后一学期的设计课程,我就是用这样的为人态度在纽约教照明设计。
十几年之后,纽约的设计师竟然有一半是我的学生。他们跟我学的是做人(包括其他国家的外国学生),我觉得这很重要。我为什么觉得做人很重要,因为我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做照明,就是我相信自己做人好,我也是用这个方法来做好一个设计师的。
在一个设计单位,我和同事之间的关系不是老板与伙计的关系,而是平起平坐的关系,彼此信任的关系。比如有人做了很长的一个 PPT 设计方案,我让他改短一点,也指导他如何改,如何思考。他改了,我会对他说“你改的真好,我谢谢你,你真是有办法”。
我就是把“改短了”的这件事情当做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何必要跟他争谁的功劳大。他以后也会对我好,他心里也会想“你看这是周鍊老师教我的,他还说我好”,以后他也会愿意帮我做事情嘛,所以做好人就是要尊重和信任他人,而不是说你没钱我给你钱。不然的话我们到美国去,这么大的环境,BPI 这么大的公司,我们凭什么能做好。
在与人相处中,还有个重点就是我对别人的态度是我内心真真正正的态度,而不是为了好好地利用他人才这样做。这个心要明,心不明的话会反弹回来。
做设计也是一样,比如我要在三天之内完成一份简报,我让他帮我做这个简报。我首先要衡量一下这个简报,我大概 6 个小时可以做完,赶一赶可以 4 个小时做完。我第一天看看他做的东西,第二天再看看他做的东西,第三天中午他还是摆不平的话,我就会说,“这样吧,你拿过来,我帮你做好了”。我四个小时就做完了。注意我说的是“帮你改完了”,而不是“帮我改完了”,是我在帮他改,注意这点很重要。
我事业上的两大转折点
我在事业上的第一个重大转折点是 2000 年接任 BPI 的总裁职位,BPI 从纽约一个办公室发展到在中国、新加坡、台湾成立分公司。我们把公司做大不是为了要赚更多钱。我来中国是要培养国内的人才,因为他们会留在中国,这是一个心态的问题,也是我在做总裁的时候做的一个决定。
我们来中国是为了创造事业。光是事业,是人际的事业。这些人都在这里生根,他们的技术层面也都成熟了,慢慢体会到做人的态度,当然这对照明界是有正面的影响。
第二次转变是在退休以后,我不再参加公司的任何财务事情。离开总裁职务后,也不再需要管理公司的项目,就感觉突然开放了,开放了反而觉得很多事情变得非常简单,很多事情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用自己的想法做事情,并不是要喧哗,而是可以更低调地存在我做的事情中义务型的比较多,做义工不会再想报酬的事情,不会去衡量你到底对我好不好,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
在一个急速发展的社会里,我觉得应该充实自己。在国内急速发展的时候,可能会吃到一些亏。比如你在我这里做了两年,他来找你去他那里做设计总监,你会不会去?你就要想你做了两年,凭什么能做设计总监,他找你做设计总监是不是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用你的名字,或是用你的关系,再或是你的才能。
即使你非常聪明、非常能干,但工作两年是否真的有能力当设计总监。如果一年之后,他觉得你也不过如此,不适合做设计总监,他就把你赶走了,这对你来说很吃亏。
国内有很多做企业的也很吃亏,去年不景气,很多公司关闭了,今年景气了,好多公司又出来了,这种现象会伤到做设计的基本层面,这是我所看到的。
你现在拿两万的薪水,我说我可以给你四万,你当然会来我这里了。就相当于很多没有设计背景的公司,肯出钱愿意开公司,我把你雇过去了,但是拿不到项目,做不好项目是因为公司的人际关系没到位,不是你的设计不好,这个对于设计师来说很吃亏,但以后这种现象会变的。
作为年轻的照明设计师,如果你基本行业问题答不上来,就要把基本功做好。当然,市场里的关系也很重要,就像练武术,如果你没有对打的练习,基本功练得再好也是不行的。在外面市场上,与业主、设计师的关系是要有的,只会设计还不够,要做到全面兼顾。
声明
注:本文由第一设计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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